長期籠養不利於雞隻健康， 也可能間接影響雞蛋品質。( 圖片來源/Freepik )

瑞典正式告別籠飼雞蛋：達成「100%零籠飼」

撰文/張怡潔  圖片來源/Djurens Rätt

今年6月，全球雞蛋產業傳來一則振奮人心的消息 —— 瑞典正式告別了籠飼系統，邁入「零籠飼」時代。這段路，瑞典人走了整整快40年。早在1988 年，瑞典就修定了新動物福利法，決議逐步禁止籠飼雞蛋。當時，全國仍有95%的母雞生活在狹窄、簡陋的格子籠中，終其一生被困在A4大小的空間中，連張開翅膀都有困難。零籠飼這項成就的實質意義，不只是動物福利的成功，更象徵了社會共識的成熟，瑞典是全球唯一一個，在沒有政府法律的強制下，靠公民與企業的力量實現「100%無籠飼」的國家。

/

從禁籠法到改良籠的政策妥協

回顧這段歷程，瑞典其實也曾嘗試以法律手段，自上而下推動雞蛋產業的改革。1988年，國會通過法案，規劃了10年的緩衝期要完全終結籠飼制度。然而，無籠飼雞蛋的生產成本高，生產者還需投資建設更大的飼養空間，市場對福利蛋的價格接受度也還未明確。種種現實，使得眾多業者難以承擔轉型的風險。最終，政府只得退而求其次地修改法案，允許籠飼繼續存在，但規定必須改用所謂的「改良籠」（enriched cages / 豐富化籠飼）。

這類籠具雖較傳統籠寬敞，並設有棲架與巢箱，但仍大幅限制雞隻的活動空間。除此之外，政府也開始推廣平飼系統（包括 aviary system 與 barn system）作為籠飼的替代方案，並建立雞蛋標籤制度，讓消費者能清楚辨別飼養方式，避免誤購籠養雞蛋。

民間力量取代國會  市場成為改革的引擎

不過，面對這場政策的「跳票」，成立於1882年的瑞典歷史最悠久、規模最大的動物保護團體「Djurens Rätt」（國際上亦稱 Project 1882）拒絕就此妥協。他們首先針對政策轉型受挫的原因進行調查，隨後將目光轉向了「市場」。

Djurens Rätt 提出一個關鍵觀點：只要市場上還有賣籠飼雞蛋的一天，生產者就會繼續投資籠具，而「零籠飼」就永遠遙遙無期。與其不斷呼籲養雞業者轉型，不如直接與零售與批發通路對話，從銷售端切斷籠飼產品的出路。

2008年，當時瑞典仍約有40%的母雞被飼養在籠中。Djurens Rätt 發起首場面向零售業的遊說運動，呼籲各大超市將「不販售籠飼雞蛋」納入採購政策與上架規範。這場行動迅速發酵——瑞典知名連鎖超市 Hemköp 率先響應，成為全國第一家公開宣布停止販售籠飼雞蛋的零售商。隨後，多家超市陸續跟進，籠養母雞的比例隨之大幅下降。

經過長達十三年的努力，至2021年，最後一家主要零售商 ICA 也正式停止販售籠飼雞蛋。到2025年，Djurens Rätt 確認全瑞典境內的蛋雞籠具已全面清空。自2008年以來，這場在政治力量缺席的情況下，由民間主導的改革，讓超過1,700萬隻母雞免於被關籠，為瑞典的蛋業轉型劃下歷史性的里程碑。

瑞典蛋業公會指出，當時最後幾家仍採用籠飼系統的牧場，其設備早已老舊。當業者面臨更新時，發現與其投入資金購買新籠，不如順勢改為無籠飼系統，更能符合市場趨勢。這一切幾乎全由市場力量驅動，並未獲得政府補助或輔導。自2010年起，瑞典再無新建的籠飼雞舍。當零售通路普遍拒收籠飼雞蛋後，籠飼自然也失去了經濟可行性。

消費者就是改變市場最大的力量

讀到這裡，你也許會好奇：為什麼 Djurens Rätt 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的影響力，接連說服企業停止採購籠飼蛋？

作為瑞典最大的動物福利倡議組織，Djurens Rätt 擁有約五萬名正式會員。若以人口比例換算，相當於台灣擁有超過十萬名會員的社群規模。這股龐大的民間力量，使得企業與政府都難以忽視，因為他們代表的，不僅是消費者，更是選票。

Djurens Rätt 極為擅長利用社群基礎，發起具有高度社會影響力的行動與宣傳活動。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之一，是定期發布的《動物友善市政排名》。這項制度根據各地方政府在公共採購中，是否排除了籠飼雞蛋、皮草或低福利肉品進行評比，並公開排名。透過這種「以透明促進競爭」的方式，地方政府之間逐漸形成良性競爭，最終促使瑞典全國的公共採購政策全面排除籠飼雞蛋，讓政府端與市場端的採購形成閉環。

同時，Djurens Rätt 也定期發布企業榜單與報告，揭露哪些超市與餐飲品牌仍販售籠飼蛋，哪些則已採取改善措施。他們的策略並非對立或譴責，而是強調「倡議與輔導並行」：協助企業設計過渡方案、提供替代供應鏈資訊，並透過強大的社群媒體如 Instagram、Facebook（合計約五十萬名追蹤者），為改變的企業形象加分。

當品牌發現改變雞蛋的進貨來源不僅能提升消費者的信任，也能帶來銷售成長時，動物福利便自然成為企業的共識。

瑞典動物福利改革的下一場革命

然而，瑞典並不止步於「零籠飼」。在達成這項動物福利的里程碑後，Djurens Rätt 將目光轉向下一個挑戰，也就是終結「速成雞」，即經過基因改良、為加速增重而承受身體痛苦的白肉雞。這不僅是動物權益運動的自然進程，更是整個畜禽產業面對倫理福利的關鍵一戰。

當瑞典的籠飼正式走入歷史，這個國家也為世界寫下了畜牧產業的新進程：從追求生產效率，走向尊重生命。這場由企業與公民共同推動的改革，證明產業的轉型不是只能倚靠政府或是技術革新，更能來自社會共識的成熟轉變。